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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第 5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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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出溫知意所料,不過當日,穆雲起失蹤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,流言迅速發酵,眾人議論紛紛,諸般猜測,不一而足。

溫知意還沒來得及對此事發表自己的意見,流言就已經向一個她不曾預測過的方向轉了個彎。

最開始,大家都默認穆雲起大概是遇難了。

眼看著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就此隕落,眾人對此表達了惋惜,同時也用看熱鬧的口吻議論紛紛。

“少年將軍,娶了郡主,眼看前途大好,怎麽就……唉。”

“他那位夫人,可才過門不到半年吧。”

“唉,真是可惜了……”

不管他們是真心惋惜還是想看熱鬧,溫知意都沒什麽搭理這些人的心思,她最關心的、最想知道的,當然是穆雲起到底是死是活。

穆雲起失蹤時,還有一支不到千人的軍隊和他一起不見蹤跡。

溫知意傾向於他還活著,因為穆雲起守櫟城五年,把櫟城守得固若金湯,不知讓北融軍吃了多少敗仗,北融軍對他仇恨值極高。不管是誰殺了他,這會兒早跳出來炫耀或去皇室面前領賞了,沒有這樣的人出現,說明穆雲起很可能還沒有被北融人所殺。

但他的處境必然十分危險。

溫知意只想放下手頭一切,親自去邊關找他。

但這個時候,流言很快轉了個彎,又有人開始說穆雲起其實還活著。

只不過,他投靠了北融。

這種說法最開始沒人相信,怎麽可能呢,穆家幾代一直忠於大楚皇室,在大楚地位穩固,穆雲起本人又前程似錦,有什麽必要投靠北融呢?

更何況穆雲起的父母親人,還有他的夫人都在京城,他若敢反叛,難道不要這些人的命了嗎?

但傳言說得頭頭是道,說穆雲起是暗中向北融出賣軍機,他心存僥幸,覺得只要不被發現,自然不會危及父母親人的命。還說北融投桃報李,把謂城拱手相送,才叫穆雲起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就奪回了謂城。

還說北融七皇子此舉,也是打算送穆雲起一個軍功,助他高升,讓他能接觸到更多軍機,在恰當的時機再回報北融。

甚至還有人說,北融七皇子承諾,事成之後,就把漠國的

公主許配給穆雲起,讓他與七皇子做個連襟。

更甚者,還有人說,漠國這代國主膝下無子,只有幾個女兒,若穆雲起尚了公主,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代國主。

又有人說,怪不得,娶郡主當然比不過尚公主,做將軍自然不如做國主。

這種傳言,聽在溫知意耳中,自然覺得荒謬。

更讓她覺得荒謬的是,隨著說這種話的人越來越多,居然真的有人信了這種論調。

穆將軍府上,自此門可羅雀,鮮少有人上門。此前,穆雲起屢立戰功時,幾乎踏破了將軍府門檻的人,都再沒露過臉。

這些人倒未必都是信了傳言,但至少都在觀望。

這倒也是這件事帶來的唯一好處了,溫知意苦中作樂地想。

這條傳言又把她暫時絆在了京城,她對穆雲起投敵的流言極為敏銳,傳言一出,她立刻派人去查是從哪裏傳出來的。遺憾的是,派出的人追蹤到市井街頭,便再沒了線索。

但她也猜到,京城裏,必然有北融的勢力在潛伏。

這段時間,整個穆府都是人人自危,惶惶然不可終日。家主穆揚也是肉眼可見的暴躁焦慮,派親衛去邊關找人,他派了;派人查流言的出處,他也查了。能做的他都做了,奈何沒有任何一方給他帶回喜訊。

他也只能在陛下面前表表忠心,好在帝王對穆家還算信任,安撫了穆揚幾句,算是稍解了他的焦躁。

而朝中各位朝臣大多也都是老狐貍了,也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時候當出頭鳥,第一個因為這件事站出來彈劾穆家,大家都在觀望,等待更多的證據。

溫知意也算是被流言折騰得沒脾氣了,這天下午,流言開始傳榮華郡主準備改嫁的時候,她面上甚至波瀾不驚,內心也毫無波動。

眾人說的有鼻子有眼,仿佛躲在溫知意床下親耳聽她訴說過自己的想法,差點就連她要改嫁給誰都編好了。

“這榮華郡主聽起來有點不太仁義啊。”

“趨利避害,人之常情。穆雲起都投敵了,榮華郡主不改嫁,難道等著和穆府一起沈沒嗎?”

“哎呦,你們是沒看見前段時間因為穆雲起得了戰功,那榮華郡主沾沾自喜的樣子,結果穆雲起一出事,她就要改嫁了,這可真是,呵呵。”

“就是,這也太快了一點,消息才傳過來幾天啊,她就要決定改嫁了,真是無情。”

“人家還以為自己要封誥命呢,誰知道正得意著呢,卻等到了夫君投敵的消息,真是好笑。”

“那天消息到的時候,我就在將軍府做客。郡主正得意洋洋地舉辦茶會炫耀呢。沒想到,就傳來了這麽個消息,被一個小丫鬟在眾人面前嚷嚷出來了,我都為她尷尬呢。”

“你之前不是還給她下帖子去賞花嗎?”

“別提了,賞花宴我臨時取消了,就怕她不知好歹地非要過來參加,我又不好在這個時候親口拒絕她,那不是落井下石給人添堵嗎?”

“得了吧,你不敢親口拒絕她,那是因為就算她夫君投敵,她爹還在。你就是不敢當面得罪她。”

“你胡說什麽?!”

“她真要改嫁?可是之前不是聽說郡主和將軍感情很好嗎?”

“感情再好有什麽用?夫妻本是同林鳥,大難臨頭各自飛啊。”

“瞎感嘆什麽呢?那可是投敵的大罪,換你你不飛?”

“要我說,穆將軍先不仁,就別怪郡主不義,他都要尚公主了,難道還要郡主為他守節嗎?”

“再說那可是禦賜的郡主啊,當朝一品首輔的嫡長女,就算是改嫁,肯定也有人願意娶。”

“再怎麽有身份,那不也是再嫁之身?”

流言甚囂塵上,溫知嵐為此特意來將軍府陪她。

溫知意拍了拍妹妹的頭:“一點傳言而已,別擔心我,我不會有事的。”

“我可不是擔心你,”溫知嵐抱著她的胳膊口是心非,“我是怕你一個沒忍住去打死那些亂說話的人。”

“……”這日,溫知意突然接到了當朝三皇子的邀約。

邀約是一名小內侍送來的,一張昂貴的紙箋裝在一只花裏胡哨的信封裏,信紙上還熏了香。

這甜膩的香味讓溫知意想起了當初的甘桂香,便舉得遠遠地,一目十行地讀完了這份邀約。

邀約寫得文縐縐的,總結一下就是三皇子邀她見面,信裏寫了時間地點。

正常的請帖,一般在末尾寫著「盼覆」的字樣。但這封信裏沒有,似乎三皇子篤定了她會赴約,甚至不需要她的答

覆。

三皇子曾經見過十五歲的溫知意,當時對她一見傾心,卻最終求娶不得。

以他過往的所作所為,再結合時下的流言,讓溫知意對他的邀約有種不太好的猜測。

但以她的一貫風格,面對這種事,她更習慣的是一次性解決問題,而不是一直對問題避而不見。便決定去赴約。

三皇子和她約在了一家茶樓,溫知意一向習慣準時赴約,不管對方是誰。三皇子卻讓她等了大概兩炷香後,才姍姍來遲地出現在茶樓裏。

他一進門,視線就黏在了她的臉上,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之情:“幾年不見,郡主美貌更勝往昔。”

一個照面,溫知意就看出了他的心思,垂眸不語。

她不說話,三皇子也不惱,他讓下人盡數退下,只留兩人獨處,笑道:“最近京裏的傳言,想來讓穆夫人頭疼不已。”

他強調了「穆夫人」這個稱呼,視線膠著在溫知意的臉上,試圖觀察她的反應。

“還好。”溫知意回答地十分簡略。

她平時很少掩飾自己的情緒,喜怒哀樂、嬉笑怒罵,都不吝於表達出來。

但她自小得過溫首輔的親自教導,經過風浪,指揮過千軍,怎麽可能連自己的情緒都不會掩飾?

此時她喜怒不形於色,對面的三皇子瞪大了眼睛,也沒從她臉上看出絲毫異樣的情緒。

他只得繼續道:“穆夫人這般美貌,本王實在不忍見其浪費啊。”

聽他這一句「本王」,溫知意才記起此人年前才封了王。當時陛下一口氣封了六七位成年皇子,讓他們出宮建府,三皇子是其中之一。

“我知道這段時間穆夫人過得必然艱難,”三皇子繼續道,“本王有心對夫人照顧一二,但又怕其他人對此說些閑話,反擾了夫人清譽。”

溫知意並不喜歡三皇子說話時的神態,一副志在必得、志得意滿的模樣,似乎很強大,實則外強中幹,是個實打實的草包。

這明擺著欲擒故縱的話術,也讓她心生反感。

所以她回了一句:“此言有理,那三殿下還是不要照顧我為妙。”

“這讓本王如何忍心呢?”三皇子面上擺出一副柔情姿態,“本王可不忍心見佳人落難。讓你這般的美人空耗年華,身邊沒有男子陪伴,豈非是最大的罪過?”

見溫知意無動於衷的臉,三皇子繼續表真心:“實不相瞞,自當年初見起,本王對郡主一直念念不忘,朝思暮想。只盼有一日能得佳人相伴,以慰我相思之情。”

面對他的情意,溫知意只覺得膩煩。

雖然她自己一向不怎麽開竅,卻也知道心意是非常寶貴的東西。面對別人的心意,她一向會妥善處理、小心對待。但其中顯然不包括三皇子這種心意。

他說著喜歡,但不過是見色起意,連為了她說服母妃的勇氣都沒有。沒了她,轉頭就和旁的女子生情。

此時,嘴上說著想照顧她,其實不過是以為她落難,想趁火打劫,他帶著志在必得、高高在上的態度,並不如何珍惜她。

他約了溫知意,自己卻又遲到了,態度輕慢。不過是以為她沒得選,只能從了他罷了。

他的真心,不比一只銅板值錢。

他比穆雲起差遠了,溫知意下意識地想。

隨即有些怔忪,她為何會拿他和穆雲起比較呢?

他又哪裏配得上和穆雲起比較呢?

此時,有小二敲門進來,給兩人上了酒。

見了那酒,溫知意挑了挑眉。

這裏是有名的茶樓,小二不上茶,卻要上酒。這顯然是三皇子特意吩咐的。

這種酒聞起來有水果香氣,是用水果釀造的,看起來絲毫不像烈酒,喝起來也有幾分甜意。

若不是溫知意行走江湖時曾見過這種酒,她怕是也看不出這是一種極烈的,普通男子喝上幾杯就會醉倒的酒。

三皇子揮退小二,親手執壺給她斟了杯酒:“穆夫人,這酒是水果釀造的淡酒,女子也能飲用,你嘗嘗?”

溫知意沒有去碰那杯酒,只是看了一眼三皇子,他想把她灌醉做什麽?

“三殿下想如何照顧我呢?”她問。

“自然是娶你進門,給你一個名分,”三皇子柔聲道,“只不過你既已是再嫁之身,自然是做不得正妃了。不過本王保證,側妃的名分,一定會給你。”

溫知意笑了:“我拒絕。”

三皇子臉色有些難看:“你已經嫁過人了,不會以為還能當本王的正妃吧?”

溫知意挺好奇:“當年我對做你的正妃沒興趣,為何你會以為我現在會對做你的側妃感興趣?”

“穆夫人倒是自負得很,”三皇子冷了臉,對她的稱呼也從剛剛的知意退回了穆夫人,“當年明明是你的表現沒能讓母妃滿意。”

溫知意卻說了句不相幹的話:“三殿下,我們這種出身的人,自小就接受過禮儀行止、談吐分寸的教育,這點你該是知道的。”

“本王自然知道,你想說什麽?”三皇子皺眉。

“我想說的是,這方面我自小就學得不錯,想表現得讓未來婆母滿意,於我而言再簡單不過,”溫知意挑眉看他,“而貴妃娘娘對我很不滿意,這說明什麽您還不懂嗎?”

別說她了,就連她妹妹溫知嵐,別看平時一副囂張跋扈的混不吝模樣,若真要想裝相,也能騙過不少人。

“你說……”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,三皇子頓覺自尊受損,一拍桌就要怒斥她。但看著那張曾被自己形容為「皎月清光,冠絕京華」的臉,怒斥的話終究沒有出口。

帶刺的美人,他也不是沒遇到過,不過是柔聲哄上兩句就好,待哄回了府,還不是自己想怎麽就怎樣。

三皇子盯著眼前的溫知意,這般如畫的眉目,他這麽多年,也沒見過哪個美人的臉這麽對他的胃口。

她有著這樣的一張臉,那自然很是值得他付出一點精力來哄上一哄的。

想象著現在高傲的溫知意,將來在他身下曲意承歡的模樣;還有為了分得他的寵愛,和他後院其他妻妾爭寵而刻意奉承他的模樣。三皇子淺酌了一口酒,壓了壓心下火氣。

越是高傲帶刺的女人,征服後的成就感越高不是嗎?

你還能得意幾時?

帶著這點小心思,三皇子讓自己冷靜下來,他看著溫知意。仿佛在看一個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。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,一個被寵壞了不知世界真實模樣的嬌嬌女。

“本王知道你自負美貌,想改嫁不算難。但你還能找到比本王更好的選擇嗎?你是再嫁,完璧之身已經不在了,有幾個正經的權貴願意娶你做正室?要麽是世家庶子的正室,要麽是哪位大人的續弦。甚至是溫首輔為你招個上門女婿,而這些都比不過王府側妃的位置。”三皇子試圖

為她分析利弊。

溫知意好奇:“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我一定要改嫁?難道我看起來自己一個人活不下去?”

“別天真了,”三皇子語氣盡量放柔,但溫知意看出了他眼神裏的輕慢,“一個女人,怎麽照顧自己?你還看不懂眼下局勢嗎?穆府早晚要遭殃,而你要做的,就是在穆府遭殃之前,脫離它。”

看著三皇子篤定地說著穆府早晚要遭殃的樣子,溫知意又開始神游。

難怪當初就連他的生母柳貴妃,都對他成為儲君不抱任何希望。

這幅毫無政治敏感度,卻又偏偏對自己的分析極為篤定自信的模樣……不讓他參與奪嫡還好,這要讓他參與,怕不是要把自己的小命玩兒沒了。

三皇子絲毫沒察覺溫知意同情的眼神,試圖敲打她:“現在本王願意提供側妃的位置,可穆夫人若再猶豫下去,等將來穆府敗落了,你再來找本王,可能就連側妃的位子都沒了。”

“當初繁瑩殿下因為我,被迫離京。你是她同母的哥哥,不為此事怨我嗎?”溫知意突然問。

“那是她小女孩不懂事,”三皇子不甚在意地擺擺手,“再說懲罰又不重,她過段時間不就能回來了嗎?”

溫知意搖了搖頭,眼前這個男子,甚至還不如他的妹妹繁瑩公主。至少繁瑩是為了她的哥哥出手報覆溫知意。而眼前的三皇子卻是把美色放在了自己的妹妹之前。

“只要你肯跟我,我必然會護你周全,”三皇子還在滔滔不絕,“本王可是皇子,又已經封王,總不會對你沒有任何價值吧?”

他用的是個問句,但他語氣肯定極了。仿佛知道溫知意必然會點頭應了他的條件。

溫知意在出神,他以為她在權衡。

“如果穆夫人同意的話,就先給本王點甜頭嘗嘗,本王才好努力辦事啊。”他帶著那種志在必得的笑容,伸手去摸溫知意的手,想就地在這茶樓雅間裏一親芳澤。

溫知意躲開他的手。

“三殿下,現在這般形勢下,我完全可以護得住我自己。但若是某天,情勢急轉直下,我連自己都護不住的時候,那就憑你,顯然也一樣護不住我,”溫知意懶得再與他周旋,“所以,回答您剛剛的問題,是的,您對我而言毫無價值。”

三皇子聞言,臉色變了,下意識又要拍桌子起身,溫知意按上他的肩,把他按回了座位上。

接著,她去拿桌面上的酒,卻沒碰那精致小巧的酒杯,而是直接拿起了酒壺。

她仰頭將那壺烈酒一飲而盡。

這一壺烈酒下肚,普通人怕要直接醉倒了。但溫知意面色如常,連臉都沒紅一下,走路也絲毫不見踉蹌。

她拍了拍三皇子的肩:“謝謝您的酒,我很喜歡。”

溫知意把酒壺穩穩地放回桌面上,轉身揚長而去。

徒留三皇子目瞪口呆地望著她的背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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